004版 知行

平台经济时代的过渡劳动和身份重构

中国邮政报 | 2025年06月27日

  

  书名:《过渡劳动: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》

  作者:孙萍

  出版社: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

  适读人群:平台经济从业者、新业态企业管理者

  在智能手机普及率突破90%的当下,外卖骑手已成为城市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毛细血管。孙萍在《过渡劳动: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》(以下简称《过渡劳动》)书中,通过田野调查和民族志研究,揭示了外卖骑手在算法控制与制度缝隙中的生存困境,为理解平台经济时代的劳动关系和过渡劳动现象作出了崭新的分析。

  平台经济的制度性陷阱

  《过渡劳动》以外卖骑手为研究对象,深入探讨了在平台经济背景下劳动形态的深刻变化。孙萍提出“过渡劳动”这一概念,指出外卖骑手的工作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规就业,也不是简单的零工劳动,而是一种悬浮于正式与非正式劳动之间的状态。这种过渡性既体现了骑手个体对未来职业发展的迷茫和不确定,也折射出平台经济对劳动者控制方式的转变——从对劳动者本身的控制转向对劳动过程的精细化控制。

  平台企业通过技术手段重构雇佣关系,创造出“非典型雇佣”的新型劳动形态。“平台经济的本质是将传统雇佣关系解构为数据化的服务交易”。在“众包模式”下,骑手被注册为个体劳动户,平台通过算法将订单分配给“抢单”的骑手,这种看似自由的选择,实则掩盖了劳动过程的控制逻辑。

  此外,平台企业通过“去劳动关系化”规避法律责任,导致骑手面临社会保障真空。在杭州某骑手聚居区,作者发现仅有12%的骑手签订了劳动合同,87%的骑手未缴纳养老保险。这种制度性规避形成了“用工灵活化—保障缺失化—风险个体化”的恶性循环,使骑手在遭遇职业伤害时陷入孤立境地。

  算法控制下的劳动激励

  作者指出:“算法将控制逻辑内化为劳动者的自我激励机制。”算法系统通过数据采集与分析,将骑手的劳动过程分解为可量化的数字指标。孙萍将这种控制机制称为“数字泰勒主义”,其核心是“将人类劳动转化为可计算、可预测、可优化的数据流”。以外卖配送为例,系统会根据历史数据计算出理论送达时间,并通过“动态奖惩机制”迫使骑手在极端时间内完成任务。

  书中以某外卖平台的“骑士成长体系”为例,揭示了算法如何通过积分制度实施隐形控制。骑手需完成规定单数才能晋升等级,而高等级骑手享有优先派单权。这种“游戏化”管理机制,将传统工厂的泰勒制管理转化为数字代码,使骑手在追求虚拟荣誉的过程中主动延长劳动时间。并且,骑手为追赶系统时间而采取的极端行为,如闯红灯、逆行、超速等危险操作已成常态。

  在算法控制下,骑手的劳动过程呈现出“碎片化”特征。系统将完整的送餐服务拆解为接单、取餐、送餐三个独立环节,每个环节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。这种“碎片化”使骑手丧失了对劳动过程的整体掌控,陷入“机械重复—效率焦虑—自我怀疑”的心理循环。

  身份认同的解构与重构

  本书将研究视角聚焦外卖骑手这一群体的身份认同,通过对外卖业的阐释,旨在表达过渡性如何成为内嵌于中国外卖最突出的劳动。外卖骑手在城市空间中遭遇着新型社会排斥。孙萍提出“数字隔离”概念,指出平台通过算法将骑手限制在特定的物理空间和社交圈层。在某些区域,作者发现骑手被禁止进入写字楼大厅,只能在地下车库等待取餐。这种空间隔离不仅是物理层面的排斥,更强化了社会身份的区隔。

  在文化认同层面,骑手群体陷入“双重边缘”的困境。他们既无法获得城市居民的身份认同,又与农村社会产生疏离。书中引用的骑手自述:“穿着制服时被当作服务人员,脱下制服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。”这种身份焦虑在新生代骑手中尤为显著,他们通过短视频平台记录工作日常,试图在虚拟空间中重构自我认同。

  面对算法控制与社会排斥,骑手群体发展出独特的抗争策略。在对成都某骑手驿站的观察中,作者发现,骑手通过“刷单互助群”集体对抗系统派单规则,通过“假报定位”等技术手段破解算法监控。这种“弱者的武器”既体现了制度缝隙中的生存智慧,也暴露出现有维权渠道的制度性失灵。

  《过渡劳动》的理论突破在于将数字劳动研究与中国社会转型实践相结合,解构了平台经济时代过渡劳动的新形态,并将话语主体性重新归还给个体劳动者,从他们的视角窥探过渡劳动形成的原因、过程和造成的社会影响。这些论述,值得所有关注平台经济的人士阅读和思考。  □曾紫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