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4版 飞鸿

四舅的当兵之路

中国邮政报 | 2025年08月02日

  □雒伟

  1990年春,四舅应征入伍了,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。那年,他18岁。

  当兵的地点在新疆。具体是哪里,他也不清楚。只听去过的人说,得走两千多公里,风大沙多。

  四舅兄弟姐妹六个,他最小,身体也最是瘦弱单薄。但他从小就想当兵、穿军装,守卫边疆。

  “要去当兵了,要离开生养我十八年的小山村了。”那晚,他激动、惆怅、难过,翻来覆去睡不着,却又说不清其中滋味。直到半夜,他窑洞里的煤油灯还亮着。

  要走了,他站在大门外看了看对面的山。山那边,还是山。爬了半个多小时山路,又骑自行车到乡镇,再坐班车到县城集合。洗澡后穿上新军装,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英姿飒爽。

  随后,好几辆大巴车搭载新兵到了宝鸡火车站。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,第一次看见“吃”煤的火车。部队要求严,不让随意走动,火车走了三天两夜才到达新疆一个叫库尔勒的地方。许多人腿、脚都肿了。可他们顾不得这些,又急匆匆换上老解放牌大卡车向驻地出发,一路上下着雨,水流顺着车轮流淌飞溅。

  次日一大早,终于抵达部队。太阳还没爬起来。在途经的街道两旁,大一点的学生打着腰鼓,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手拿红花,举得高高的来回摆着。当地的老百姓敲锣打鼓、欢天喜地绵延三公里多,“欢迎欢迎、热烈欢迎”一声高过一声,还拉着横幅,“欢迎新兵入伍,保家卫国”。红纸黑字,方方正正,格外醒目。四舅说:“我当时激动得流泪了,解放军多可爱呀,下着雨这么多人冒雨欢迎呢。部队门口也是锣鼓喧天,军官和老兵也喊着同样的口号,多感人的场面,一辈子都难以忘怀。”是啊!这种感人的场面,以前只在电影中看到过。

  连队周围看不见一棵树,就三排灰色的砖瓦房连在一起,院子中间围着一个水泥篮球场,老兵的脸个个黝黑黝黑的。新兵排成排,相互自我介绍,四川、河南、山东、陕西、甘肃……天南地北,语言不通,这是四舅对连队的第一印象。沙尘暴从三面袭来,夹裹着沙石摔打得脸生疼,但没有一个新兵躲避,更没有一个人离开,像极了一棵棵挺拔的年轻胡杨。

  刚来不久,部队和地方搞军民共建,清理市区大水塘多年的淤泥。虽是阳春三月,但水依旧冰冷刺骨且臭味熏天。连长第一个卷起裤腿就下去了,“党员干部跟我下”。后面是班长、团员。塘大泥深,水凉味臭,一群穿着军绿色衣服的可爱的人铲了一整天。有的战士腿抽筋了,就哆嗦着上来躺会儿,等缓过劲了又继续干。路过的人都夸他们办了一件大好事。

  那年冬天,四舅值夜班。从晚上十点站到上午十点。那是机械军火库,是在部队重点设施站岗,他和战友一人挎着一杆枪,矗在哨楼前,眼睛也不敢多眨一下。半夜吹起了白毛风,雪跟着就来了,零下30多摄氏度,雪越下越大。白毛风钻进了两人的羊皮大衣,如刀割一般透骨地疼,浑身上下就像两尊雪人。深埋在雪里的双脚早已没了知觉。但他俩谁也没有动一下,越是这样的天气越容易出问题,得站好岗。

  换岗后,衣服冻成了冰,脱不下来,他俩便抱着枪躺在火炉旁睡着了。中途连长回来归枪,怎么掰都拿不走四舅手里的枪,睡着了还抱得死死的。这件事,还被团里传为佳话。别人问起,他只是重复着:“军令如山,纪律如铁。枪在人在,阵地在。”

  又到了一年退伍季,这次四舅的名字赫然在列。纵使万般不舍,也都得服从纪律。昔日一起摸爬滚打、流血不流泪的钢铁战士,彼时竟一个个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。

  四舅退伍后,毅然留在了祖国边疆,留在了阿克苏,支援建设美丽新疆。和他一起留下来的,还有很多很多老兵,他们继续扎根在沙漠,默默长成了一棵棵真正的胡杨。“重走”当兵路,他们用自己的余力来守卫祖国,守卫人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