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冬前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,提醒我天要冷了,要随时记得添衣防寒。我随口问起家里天气怎么样,她说近两天天气晴朗,正张罗着腌制过冬的浆水菜。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这样的画面:初冬的暖阳下,老家陈设简单的院子里一片淡然悠闲,母亲坐在洗菜的大盆边,唰啦唰啦地清洗着身边堆积着的莲花白和萝卜缨,眉眼里满是喜悦和期待。
在物质充裕的今天,浆水菜已经不再是冬天饭桌上的主要选择。但在关中老家,很多家庭在立冬前后还是会腌制过冬的浆水菜,这是对冬日既有味觉的依恋,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生活的固有仪式。
浆水菜是酸菜的一种,在关中地区广受欢迎。深秋初冬之际,庄稼都收完了,地里再没有什么农活儿可干,这个时候,勤劳的主妇们便开始张罗腌制浆水菜。可供腌制的蔬菜很多:莲花白、蔓菁、萝卜缨、雪里蕻,还有其他生长在田间地头的各类野菜。我爱吃莲花白和萝卜缨腌成的浆水菜,母亲便顺着我的口味,往往只选取这两样蔬菜为原材料。
腌制浆水菜的过程并不复杂。先在大盆里把准备好要腌制的蔬菜剥去败叶,洗刷干净,不见一点儿泥土。然后根据个人喜好或宽或窄地切成条状,再把洗净切好的菜倒进大锅里用沸水焯一遍。焯水的过程很重要,火候和时长都很关键,焯得太过了,腌出来的菜会又软又烂,影响色泽及口感。焯过之后,要把菜里的水挤干,再装到事先准备好的瓮里。等所有菜都装到瓮里后,再选取大小适中的石头压到菜上。压菜的石头需要经过挑选,一般都选用外表光滑、分量较重的石头,压在菜上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挤掉菜里的水分,有助于储存和保鲜。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工序,就是给瓮里浇上浆水。所谓浆水,就是清面汤,面汤必须是干净的,没有盐也没有油。把浆水晾凉后倒在瓮里,然后将瓮密封,过几天就可以吃到酸酸的浆水菜了。
浆水菜能单独成菜,可以放上盐、生姜末、辣椒面等各种调料用油炝,也可以在锅里炒,喜欢清淡口味的也可以只放些盐拌一下即可。用浆水菜做佐料,可以烹调多种美味佳肴:浆水鱼鱼、搅团、浆水菜面、浆水菜包子……总之,根据各自口味,因人而异、因食烹调,浆水菜那酸酸黏黏的原味魅力都会从嘴里绽放到心里。
浆水菜一年四季都可以做,但味道最好、最纯正的浆水菜,还是在立冬前后做好,伴随人们度过整个冬天,一直能吃到腊月底。
我爱吃浆水菜,更爱吃母亲亲手做的浆水菜面。但参加工作后,只有到了春节假期才能在家里过几天“冬”,这个时候瓮里储存的浆水菜往往所剩无几,而且味道也差得远了。母亲知道我馋浆水菜面,经常在过年前再单独腌制一点儿浆水菜,等我回家后,亲自下厨做上一碗又宽又劲道的手擀面,再浇上酸辣喷香的浆水菜端给我。隔着碗里冒出来的热气,我经常能看到母亲殷切甚至略显呆滞的眼神,仿佛眼前的一切,就是她的整个世界。
我记得贾平凹曾说过:“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擀面擀得最好的人。”我想,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