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末年初,人容易空乏。回首萧瑟,瞻前迷茫。一边是马齿徒增,一边是日月如梭。况且人近中年,忙乱不堪,又有所不甘。正如作家叶稚珊所言:“人到中年就是一道无形的令箭,日夜兼程,急马催来,没有任何人苛求,却总想于长、于幼、于上、于下、于手足、于同事、于谆谆寄厚望于我的朋友都有所交代。”身累心累,一声浩叹,遑说梦想。
拿起放置案头多日的《雀儿山高度——其美多吉的故事》一书,打发这灰霾的冬日。其美多吉的报道这两年看得太多,各大媒体写得也都差不多。他在雪线邮路上三十年的坚持,破坏性康复治疗的勇气,每一次看了都会心痛,因为他是名邮车驾驶员,是我万千同事中的一人。每一次看了都在追问,是什么让他拥有这般力量?德国文人瓦尔特·本雅明说,一条乡村的道路具有的力量,你徒步在上边行走和乘飞机飞过它的上空,是截然不同的。那翻越雀儿山的邮路,景色至美却也是魔鬼,多少人丧命于此。虽不曾亲历雪线邮路,也能些许感知它具有的力量。2008年南方大雪,我的一位好友驾驶长途邮车,原本当日就能往返,结果被大雪困在高速上20多个小时,无水无粮。当他平安抵达时,恐惧疲惫还写在脸上,我流下了眼泪。多吉有金刚之意,金刚也是血肉之躯,他每次平安返回时,可能爱恨交杂。幸好,一路上陪伴他的有妻子泽仁曲西的祈祷,有邮车队兄弟的守护。
一下午的时光,我被这本书所吸引,几乎没动弹。绛红色的小城、英雄格萨尔的故乡,其美多吉在这里出生、成长,种下梦想。“漂亮的邮车,那一团绿色的光影,这是他那时关于汽车的最美好的记忆。就像种子落地,开车,开绿色的汽车,一个梦想从此在心里扎下根来。”其美多吉一次次传承着祖先格萨尔麾下英雄丹玛的基因,从乡政府的炊事员来到德格县邮电局开邮车,再到甘孜跑雪线邮路,梦想成真,还有那么一点点耀眼。二十几岁就实现儿时梦想,是多么的幸运。但在临近知天命之年却遭遇横祸,几乎丧命。我以为他会放弃开车了,这可以有万千的理由,年纪大了、身体残疾诸如此类。邮车变成轮椅,金刚怒目了。梦想的种子在三级残疾的身体里再次萌芽,经历一年多比刮骨疗伤还锥心的恢复治疗,他带着一副重新“焊接”过的身躯重返邮车,驶向雀儿山。也许,“他生来就属于康巴高原,属于雪线邮路,属于邮车”,他一直将梦想握在自己的手里。
在尘世间行色匆匆,我们常被俗事折磨得支离破碎。多数人并非没有梦想,而是缺少面对梦想的勇气。随着时间的流逝、环境的变迁,梦想已不知飞到何方,无处可觅,无迹可寻。雀儿山隧道通车后,邮路不再那么艰险,其美多吉的故事似乎就结束了,如同我读完这本书的后记,却不想合上书,挥之不去的还是那山、那车、那人。他的故事没完,因为他还在为梦想努力。每一个为梦想打拼的人都值得仰望,并且祝福。望着窗外黑下来的天,我轻轻问自己,你最初的梦想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