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朱浩
我的母亲叫汪振西。1957年,她跟随在南京邮电学校毕业后到苏北支援邮电事业发展的父亲,来到苏北一个偏僻的小镇邮电局工作,一干就是20年。
母亲出生在20世纪30年代末的小县城。由于医疗水平落后,母亲在童年时就失去了父母,和姥姥、舅舅相依为命。在那个年代,母亲硬撑着读完了小学。此后,十多岁的母亲经常会跟随邻居姐姐或阿姨,深夜到附近的招待所帮忙推磨,赚取点小钱补贴家用。
母亲一辈子喜欢看书,也喜欢唱歌。我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,会赖着跟母亲在邮局值夜班。母亲经常会读杂志上的故事给我听,母亲读起书来绘声绘色,抑扬顿挫,会按照故事中不同人物的性格读出不同的语调。在小镇邮局灯光昏暗的房间里,无数个夜晚,我是在无限遐想中枕着美丽的童话故事、伴着浓浓的母爱入眠的,这成为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。我童年的时候,母亲也教我一些歌曲,那时样板戏流行,样板戏的唱段,柔和美妙的儿歌,成为母亲发自肺腑的吟唱。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母亲歌唱时的那份专注与温情!
母亲把坚持读书看报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。母亲的床头和枕下全是书刊,会在文章重点的地方用笔作标记,还将报刊上的重要文章裁剪下来,贴到本子上。晚年的她即使在生病住院期间也爱读书看报,让我把家中订阅的《扬子晚报》带到医院去,上午打完点滴无聊了就读报。医生、护士在查房时发现母亲喜欢看报,非常感慨,对她肃然起敬,说这个老太太还挺有文化的……但无论医生、护士怎么夸赞,母亲都听不见,没有丝毫反应,依然拿着老花眼镜全神贯注地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埋头看着报纸。
小镇偏僻,邮电局话务工作整体相对轻松,但偶尔也会繁忙和紧张。那时,在紧急情况下,最快的联络方式就是打电话,但技术落后,必须通过邮电局的总机逐级上报联络到对方,因此,话务员要坚守岗位,不能有丝毫懈怠。在计划经济年代,县域的生产、生活物资,人们的信息交流,完全依靠包裹、信件、电话、电报与外界联络,进行调拨。已经接近50岁的母亲,在农村支局从事话务员工作要掌握大量的电报码。母亲在年龄大的情况下,仍坚持每天清晨早起记忆电报码,家中随处可以看到记录电报码的小本本。正常情况下,电信营业在中午12点交接班,但母亲没有一次不是在下午两三点才回到家吃午饭的。即便如此,母亲仍对工作充满了热情,始终保持乐观的心态,主动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与水平。
1986年,高中毕业的我其实有三条路可走,去当兵、去师范学校上学或者进入邮电局从事邮电工作。每一项选择都胜券在握。但为了坚守和传承为之奉献30年的邮电事业,母亲坚决让我进入邮电局工作。
晚年的母亲腿肿得厉害。有一次,母亲在晚上起床上厕所时,由于双腿没有力量,一下子跌坐在地上,住在隔壁的我直到凌晨才听到母亲的哼哼声,于是马上起床进行处理。次日,我就买回一张单人床放置在母亲的床边,便于我晚间守着母亲搀扶起夜的母亲。
母亲最后一次住院的时间超过了半年。在母亲病情逐渐恶化的时候,越到深夜,母亲咳痰的频率越高,必须随时擦拭吐在嘴边的痰液。那段时间,要安稳睡下20分钟都是一个非常奢侈的想法……
母亲从年轻直到生命终止,不同阶段的模样,都铭刻在我记忆的深处。母亲的一生像一首流淌的动人的歌,每当我回想起来,既充满了思念与忧伤,也充满了对母亲的爱戴与感恩。
您好,汪振西!您好,我的母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