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施向群 

    沉睡中，有人在推我，耳畔传来一阵轻语：“起来，该你站岗了……” 

    正是午夜时分，我睁开发涩沉重的眼睛，猛地打个激灵，梦游一样穿上军装，在半梦半醒之间，我脑海里却在下意识地搜索着当晚的口令。随后，在满屋起伏的鼾声中，在满眼充斥的黑暗里，摸索着走到屋外，去站夜岗。 

    从盖着棉大衣、薄被子的被窝里爬出来，倚在岗楼冰冷的墙上，不一会儿工夫，山里的夜风，连同肩上冰冷的钢枪的寒意，浸过军装，钻进我的脊椎骨，让我的身体开始发麻、僵硬，并使我迅速清醒。 

    当两个小时后，终于等到下岗钻回被窝。梦才刚刚开始，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在黎明中响起，把我从酣睡中再次惊醒，就像水洒进油锅一样，营区内飞溅起一片起床时的紧张和集合前的嘈杂，身子还有些发僵，意识还没有清醒，便在强劲的口号声中开始了一天中最初的训练。 

    哦，站夜岗，两小时等于一整夜！站夜岗的日子，是当兵的日子！ 

    一直以来，站夜岗的恐惧怎么也摆脱不掉。我服役的部队是一座隐于大山深处的战略导弹基地，那里人迹罕至，营房大门前是成片的灌木丛，夏季时宛如一片青纱帐，高大的树叶遮挡着月光，过人高的杂草丛哗啦啦地随风作响。到了冬天，大地裸露着，沟沟坎坎蓄满了暗影，遍地的白雪被月光折射出吓人的荒凉，恐怖往往就在这个时候不期而入…… 

    不过，站夜岗更多的是放飞思绪的好时机。当月明风清，你看着自己的影子呈现在月光下，营区内一排排白杨树高耸在湛蓝的穹隆中，像剪纸一样玲珑剔透。这时候，有着特美的意境。当暴雨来袭或风雪肆虐时，在这样的夜里站岗，更有着一种军人的神圣感与使命感在心中激荡。在万籁俱寂的深山里，有时候夜晚静得只有天籁之音。当月色伴着繁星，大地一片银灰的时候，倚在岗楼里，无法关住思绪的闸门，想家便在这个时候如潮水般涌来…… 

    假如你当过兵，那你一定会记得站夜岗；一定会和我一样，刻骨铭心地记着站夜岗的一幕幕…… 

    如今，站夜岗的日子已成为往昔的记忆，当我想到半夜站岗的时候，竟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部队30多年了。越来越远去的那段岁月，反而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，仿佛就在昨天一般，只有远去，却从未遗忘。 

    也许，日历是时光的坐标，每到特殊的节点，就容易让人想起往事。在每一个临近“八一”的夜里，我都会想起那些根植于我记忆深处的烙印。窗外的月光依然皎洁如水，繁星点点下，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军歌：“我们的哨卡在最高最高的地方，我们的兵营在最远最远的地方，界碑无言擎起一片苍茫，走不尽的国境线以心丈量……” 

    哦，当兵的日子，当兵的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