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马海霞
老金是外省人,三十年前落脚在我们这里,后来在我们小镇邮局干临时工,成了一名邮递员。
我上高中时,班里一位女生转学去了外地,走前说好,到了那边写信给我,因正值寒假,学校放假,便留了家里地址。我盼信心切,碰到老金便问:“有我信吗?”老金问我叫什么名字、哪个村、父母姓甚名谁,然后摇头说没有。
打那以后,老金只要遇到我,不等我问,老远便对我说:“今天没你的信。”这,成了我俩见面打招呼的一种方式。
一天,老金的大金鹿自行车停在了我家门口,我的信来了。老金说:“你家好找,进村一问你爸名儿,便有人领我来了。”原来,老金那天打听我父母的名字,是为了好问路呀。
老金性格好,认识的不认识的,碰到了都点头微笑。有些信件地址不详或收信人更换住处的,需要多方打听才能查到此人。老金问路都不临时抱佛脚,平时就积累好人缘,有需要时,大家都乐意帮他。
老金记性好,只要给你送过一次信,他便记住了你的名字,也记住了你家住哪儿。多年邮递生涯,让他成了小镇行走的地图,他知道哪个村有几条胡同、几个路口,甚至胡同里有几户人家。老金说,这是“职业病”,平时多留心,下次再送信送包裹,就能少走弯路。
邮递员是个苦差事,我有位亲戚干过邮递员,整天骑车送信,屁股都磨破了皮,干了半年就不干了。但老金却干成了“钉子户”,从骑自行车送信,到骑摩托车送信,到骑摩托车送快递,再到现在开着全封闭的电动三轮车送快递,老金这位老邮政,也有近三十年工龄了。
网购时代,每天快递堆成山,投递员的活儿也很累,但老金从不抱怨,他说:“活儿多才有饭吃,哪天不累了,也离失业不远了。再说,现在活儿好干多了,即便在城郊小镇干投递员,也不用再到处问路,打个电话便能约好取货地点。有了微信后,更方便了,让对方发个位置图,便能精准投递。”
最近几年,我和老金联系更频繁了,因为我业余时间开始向报刊投稿,经常收到样刊样报,有些样刊是平信邮寄,老金也当快递给我送到家。我有些过意不去,告诉老金平信我自己去邮局取就行,他说没事,就是顺路的事儿。
老金是个好人,小镇上的人谈起老金,都这样评价他。那天我下班,见街口王老太把一捆菠菜往老金车里塞。老金走后,我跟王老太开玩笑:“您又不网购,干吗送他菜?”王老太说:“那天我去超市买了一袋米,扛着往家走,老金看到了,把米给我送到家门口。”原来,老金线下也免费送“快递”。
我和老金打了二十多年交道,邮政投递员换了好几个,我就信任老金给我送稿费单和样刊。下周,我要去外省工作一段时间,临走嘱咐老金,再有样刊、稿费单、快递啥的,放我哥店里就行。
老金说:“好,收到啥,我都拍照微信发给你,再放你哥店里。”我叹息道:“舍不得离开你们这些老朋友,离家数千里,人生地不熟的,想想就怵头。”老金安慰我:“不怕,只要你把外乡人当老乡对待,到哪里工作生活都一样。”
老金这句话一下点醒了我,我从未把老金当外乡人看待,觉得他就是我的一个久居多年的邻居,亲切又热情。
把陌生城市当家乡一样喜欢,把陌生人当老乡一样亲近,把工作对象当亲人一样去服务,走到哪里都是家乡,这是老金的经验之谈,也是他这位“老乡”赠予我的另一种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