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方怀银 

    路过一处花丛，看见低矮的雏菊在风中飘动。因其低，要想看清真面目，就得蹲下身子，才能近距离感受它的清纯。起身，一丛灰杆上缀满绿叶，细看，原是木槿。 

    木槿，是我到城市后才知晓的名字。在乡下，人们称之为杨篱。从名字就知道其用途，主要是用来做篱笆的。一方小院子，靠路的那一边，开春时节，在河塘里挖些积年的淤泥做底肥，插满砍来的木槿枝条，用草绳固定。不几日，木槿就生根站稳了。夏天到来，木槿已长成一人多高，挤挤挨挨，成了一面绿色屏风，似四合院进门的照壁。既可以避免门户大开，路人一览无余，又增添了几分绿意。 

    后来读书才知道，木槿最早在《诗经》中就出现过。《诗经》称其为“舜”，《郑风·有女同车》中“颜如舜华”的“舜华”就是木槿花。 

    木槿的花朵大，颜色多，红白粉紫都有。开放时，花朵藏在绿叶中，一树繁花，随风摇曳。只是无多少人会欣赏它。就连蜜蜂、蝴蝶也少流连。不承想，如此寂寞开无主的花却在一个时期吸引时人关注。有人统计，魏晋时期传世咏花文赋137篇，涉及具体花卉30种，吟咏木槿花的专题诗文就有12篇，将近十分之一。如傅玄、卢谌、夏侯湛有《朝华赋》，潘岳、潘尼有《朝菌赋》，傅咸、苏彦有《舜华赋》，成公绥有《日及赋》，羊徽有《木槿赋》等。如此，将木槿花视为魏晋时代的精神之花，应无不可。 

    木槿朝开夕凋，很容易让人对之产生悲悯之情。这符合离乱时代敏感细腻的魏晋文人的生命意识，江山不殊，黍离之悲，诉与何人？木槿是无言的倾听者。在倾听时，木槿又以旺盛的生命力和整棵树次第开花启示众人，给人以生之希望。它的花期从6月延续到9月，从仲夏到初秋，无穷无尽、生生不息，所以，也叫无穷花。晋夏侯湛《朝华赋》，对此有精确描写，“皎日升而朝华，玄景逝而夕零。逮明晨而繁沸，若静夜之众星”。 

    魏晋风骨向来为人所称颂。在动荡时代，人们经历战争离乱，朝不保夕。木槿恰是智者，自顾自开放，独立于天地间。魏晋士人面对木槿，也许读懂了这份柔与刚。木槿是灌木，枝条纤弱，风来随风倾，风去自挺立。哪怕是一日生命，也要灿然开放。花中藏日月，叶里有乾坤。从《诗经》中走来的木槿，在魏晋时代驻足，接受投射而来的目光。正如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所说：即便最不起眼的花，盛开的时候/也能让我思绪满怀，眼泪也无法表达。 

    我家的木槿篱笆靠近村里的主干道，每当要揍熊孩子时，大人顺手折下一条木槿活枝，噼啪起来，小儿眼泪汪汪，嘴里还不肯认错。这大概是木槿的乡村风骨吧。